我接触殡葬这个行业，听到的话题90%是关于市场化的，大家很困惑。今天，我们能不能通过讨论，形成自己的判断？市场与公益、生与死、肉体和精神、内容与形式、传统与现代、人类与自然，我想通过这些关系的讨论看能不能找到答案。

1、市场与公益：市场比较低级的时候才会出现黑殡葬市场与公益。大家都谈论黑殡葬的祸害，根源是谁呀？是市场化吗？有人说，过去殡葬行业实行事业单位体制的时候没有黑殡葬的，但是后来有了市场化，就出现了黑殡葬，死不起了。这个推论看上去很有道理，但是我想说，黑殡葬不能归咎于市场。

    市场的原则是自愿、公平、诚信，黑殡葬一定是在这六个字方面有做得不够的地方，而不是市场本身的问题，恰巧是市场比较低级的时候才会出现黑殡葬，不能简单地说是市场化造成了黑殡葬。所以，现在有人说应该全部回到事业单位体制，我并不赞成。市场化是一个把殡葬做得更好的工具，如果出现了黑殡葬，一定是没有把这个工具用好。要么是不自愿的，服务是强加给别人的，要么是不公开的，有价格垄断，要么是不诚信的，这样才会有黑殡葬。如果真正地按照了市场的原则去做的话，我相信老百姓是会欢迎的。所以，我们讨论的不是殡葬能不能赚钱的问题，而是怎么赚钱的问题。

    大家这么有归宿感地来参加这个年会，我建议大家要讨论两个问题，一是怎样赚钱，二是哪些钱我们不赚。大家都原谅在商言商可以没有责任底线，这是社会的悲哀，是黑殡葬走不出来的原因之一。我认为，涉及社会公德和社会环境的时候，有些钱要慢慢地赚，不能太快地赚，有些钱是小小地赚，不能太大地赚，有些钱是坚决不能赚，亏本也不赚。行业协会要干这个事情，这个行业才会有力量，才会有很好的发展，才会在社会进步中有所贡献。

    不要简单地讨论要不要搞市场化，要不要退到事业单位体制。如果退回到事业单位体制，做成公益的，如果没有效率，老百姓同样不喜欢你。什么是公益？好象公益就是可以不付钱，就是平均主义，就可以不讲效率。其实，只有当市场做不了的时候，才有公益类的，只要市场能干的，就应该放给市场去做。殡葬行业有一些是可以放给市场的，而且它的效率会更高。

    我们曾经请一个第三方机构做过一次调查，关于上海殡葬行业所谓的一条龙服务。大家认为，黑殡葬是那些没有注册过的一条龙搞出来的。调查发现，一条龙的问题在于它有假冒伪劣的产品，很差的产品卖很高的价格，但是一条龙的服务绝对要比公办的殡仪馆来得贴身，来得便利。所以，你再打压，老百姓认为很方便。再看我们的殡仪馆的服务，价格是合理的，假东西也不是那么多，但是我们的服务比较官僚，这件事要找张三，另一件事要找李四，老百姓根本弄不清楚，感觉很不方便。后来，殡仪馆也开始搞一站式服务，客户只要找一个人就可以了。

2、生者与死者：对他们的关系没有充分了解的话，服务就不会到位

    生者与死者。殡葬行业服务的对象一类是死者，一类是与死者有关的生者。殡葬从业者对死的理解应该比一般的人来得更丰富、更多元、更深刻。一些人认为，死是悲痛，是不幸，是恐惧，是负面的。还有一些人对死亡的态度是非常坦然的、正面的、积极的。如果殡葬员工对死的理解只有前面一种的话，就不可能体会后面一种人对死亡的理解，在服务产品方面，就会缺乏这方面的安排，这些人的需求就得不到满足。

    逝者有没有尊严，有没有人权，该不该受到尊重？《入殓师》这部电影告诉我们，逝者也是有人权，和逝者对话是我们这个行当的看家本领。生者，他不是局长，不是教授，也不是其他什么人，而是与逝者有社会关系的人。对这种社会关系是和谐还是对立，是简单还是复杂，没有充分了解的话，服务就不会到位。

3、肉体与精神：殡葬行业要能够深入精神层面

    肉体与精神。我个人觉得，只要跟人有关的，一定有精神层面的东西，不管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，还是一个专家学者、知名人士。年龄是衡量人生命的一个尺度，除了年龄之外，还有社会尺度。所谓社会尺度，就是肉体生命留给社会精神层面上的东西。当人的肉体没有了之后，他精神层面的东西还在，如果我们的殡葬行业能够深入到这个层面，我相信对逝者和生者，对这个社会是有帮助的。

4、内容与形式：形式大于内容、形式脱离内容、形式背离内容，大多与无知和金钱有关

    内容与形式。这一对关系在殡葬行业表现得非常具有张力。形式大于内容、形式脱离内容甚至形式背离内容的情况，归根结底，几乎都与无知和金钱有关，要么是不懂，没有这种意识，要么是可以赚钱，不管怎样就弄上去了。我母亲比较早就过世了，在葬礼的过程当中，到底穿什么样的衣服，其实我们家里面是有不同想法的。上岁数的人建议让她穿绸缎的衣服，我让她穿上去，一看不像我的母亲，因为她是干部，当过兵，从来没有穿过那种衣服，所以那个形式跟我们心目中的妈妈是不一致的，如果你简单地就这样弄了，就让人很不舒服了。

    前不久我去参加一个教授的追悼会。现在引导的人都有一个耳麦，说“请家属上前，鞠躬，献花”。这个女孩子动作、表情都非常好，但是她整场都拿着耳麦，声音很响地说“请领导过来，鞠躬，献花”，你整个心都静不下来。这个形式是好的，但就是让人不舒服。

    传统与现代。过去传统就是披麻戴孝、哭丧，上海还有搁三周，烧纸钱、守七等等。现在不一样了，肃穆，有点音乐，各种各样的仪式。这个社会越来越多元，殡葬员工要去理解多元的文化，不能用自己对死亡的理解去生硬地处理。

5、人类与自然：要弄清楚到底什么样的葬式是对自然最友好的

    人类与自然。殡葬改革从20世纪50年代就开始了，由土葬变为火化，最近又有一些人认为，要回到土葬去。到底什么样的葬式是对自然最友好的？我为了跟大家交流，做了一点功课。跟生态殡葬有关的有这么几个要素，节约资源、可降解、无污染，这是殡葬生态的目标。不管是土葬、火葬，还是海葬、树葬，一定会碰到土地、石油、森林、可降解、大气、水、细菌这一类的东西。我认为，在节资源、可降解、无污染这三大指标当中都得分高的葬式，我们要大力地去推。我们整个人类发展到现在有一个数据，生存过近一千亿人，除了极少数帝王将相的坟墓以文物的形式存留下来之外，其余的坟墓不存在，原因何在？由于古代生产力低下，绝大多数的人没有经济能力用砖和石材建造永久性的坟墓，而木质的棺材、草席和遗体因为微生物的分解融入了土地，早就无影无踪了，所以才为我们后代人留下了广阔的空间。现在都有钱了，发展了，没有钱的人也可以弄一堆水泥，让墓穴可以永久存留。这样恰恰是不环保的，是不生态的。我们要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，不要由于无知做历史的罪人。

6、要在社会偏见中走出行业规范的路来

    殡葬是一个在偏见中行走的职业，要在社会偏见中走出行业规范的路来。我们有两个选择，一个是沉沦，一个是升华。沉沦，一定是你内心偏离了，才会沉沦。如果你对自己干的事情搞不清楚，你犹豫的时候，就会被外界的偏见所左右。我们自身人格的成长是有一个过程的。首先，可能起步于自卑，我们不被理解，收入低；后来，我们有钱了，以为大家会尊重我们了，但事实不是；有的人认为，自己很厉害了，表现出的是自负，我碰见过一些自负的殡葬人。实际上，我们人格还要往上走，要做到自省和自重。自省就是要摆正自己，要认识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；自重，才能得到全世界的尊敬。

    殡葬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？我愿意这样来描述：殡葬是一个对死、对人生、对自然有极强、极丰富、极多元理解能力的职业，需要有比较好的哲学、人文、心理学和社会学素养，他们有能力把这种理解渗透到殡葬工作的每一个环节，让参与其中的每个人感受到这种不一般的价值观，进而影响他们对死亡、对人生的态度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我们生产的不是一般的商品，不是一般的服务，我们生产的是一个改变态度的人，只要有过多次体验，他就会被感染，被震撼，进而对社会产生积极的影响力。因此，如何找到一条殡葬与社会公众对话的通道，进而获得全社会的尊重，这是新一代殡葬人的使命。对此，我充满着信心。
（根据马伊里在2015公墓年会上的演讲编辑整理，原题为《以人为本与现代殡葬》）